汲雲軒

文学、艺术、电影、音乐。
乱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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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记。

专栏:时代下的记忆与符号

朵多

 

有时候,我在想什么符号能代表一个时代的记忆,而时代与记忆之间,又将有着什么样的对应关系。话题足够大,但我却没有力气将它铺张开来。藉着这个想法,我却触动了有关儿时的记忆,并由此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,权且循着这个思想引下去吧。

那是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,如果用我生存过的人生做个三分法,那便是第一个十年,即从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期,我从牙牙学语,到懵懂少年。在这个时代里,我尚且不懂得思考与甄别,且没有任何生活或文化的底蕴,我想如何翻开这个时期的记忆,当是十分有趣的。可以说,这个十年是我最美好的十年。

虽然身处各种变化之中,但我对每个年,每个季节,似乎那些约定俗成的记忆,一直未变。比如过年的时候,一个大家庭一定得团圆,吃年夜饭,三世同堂、四世同堂、甚至五世同堂,在一个巨大的家庭里热热闹闹里,度过一年中的最美好的几天。在这几天里,老少咸集,而老人们也拿出了自己的威严,将一家人在一年里的各种不顺,全然抵消掉了。然而,随着社会的发展,若非家中还有老人,而子女又十分恪守传统,这样的情况已然极难见到了。于是乎,这在我短短的三十年里,出现了第二种情况,原先的雷打不动的风俗,像是一下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成为如今风雨招摇的摆设。

有时我想,历史之所以成为历史,实则是有着诸多本属于个人的往事,我们个人无法代表时代,但我们个人却又是组成时代变革的无法分割的部分。往事是一个人的历史,而历史却是一代人或者一个集体的往事,它在时间的流失过程中,于这个集体性的思维中形成了约定俗成的记忆或论断。我不想怀旧,怀旧是一件伤心神且不讨好的事情,旧事已旧,往事已往,思之心切,但又无可奈何。

如此再回想我的第二个十年,即从九零年到两千年之间,因着我已开始拥有生活的积淀和知识的积累,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时代与人事的变化,印象深刻的还有人心的变化。我的故乡处在省城之外最为偏角的地方,这个地方在这十年里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动:低矮的房舍,齐整划一的田亩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的生活,人们也还依旧编织着美丽的田园牧歌。小镇上,那些老旧的旧厂房,被时光剥落的大点报,还在点缀着黎明前的宁寂。

到了第三个十年,突然在某一天我却一下子将所有的记忆推倒了,回想起来,这里面再也没有清晰的脉络,没有有形的基准。我们全面迎来的“拆”时代,社会的变革与变化,史无前例。我有一个朋友,离家才不到两年,有一天他回到故乡时,却迷失在自己的故乡里——可悲的他已经寻不到回家的路了。他跑到村外,给家里打电话,将他接进家门,然后第二天,他又落荒而逃。这已经不是他的故乡了,这里是他的客栈,是他的血肉模糊而又骨肉相连的彼方。

我不知道我们还需不需要记忆,但如果让我选择一个实实在在的影象,八九十年代那个时期,我只需要四五张照片,即可说明问题。这里面除了田亩林园之外,无非是再加上一些鸡棚狗舍,或者依稀挂在林边的几抹夕烟。而在九十年代以后,社会正处地变革的初期,我们则需要二十多张照片,才能看清楚这个时代的沿革。但两千年以后,我想除非我们能在每天都能记录下身边的事物,倘若不然,我们的记忆是完全不够用了,且是完全不可靠的。一切变得不可知,不可解——所有的经验都不再是经验,所有的记忆都无法称之为记忆,因为的的确确找不到验证你记忆的事实。我们的往事,不再是往事,或许只是一个空空的梦,一个心灵无法安放的印象。

九十年代之前,我们需要用心灵去碰触,去品味,去感怀,就可以找到那个时代的往事,回望那个时代之真谛,印证那个时代之记忆。而九十年代之后,则需要立字为据,白纸黑字,或有实景印迹,方才可以使人相信,那些记忆或许是种存在。从长远的角度来讲,未来的后人们,对此或许认为是这样的,或许认可这是如此的。但如今,只怕你有影像的记录,或是相片的印证,都未必能够达成某种属于时代的集体性记忆。它走得太快了,快得我们明显赶不上了。这是一个没有符号性的记忆语言的,或者没有往事性格的时代。我们在求快、求变、求新、求异的同时,似乎忘记了心灵的从属——心灵它走得太慢,且需要停下来,欣赏一下瞬息即逝的风景,这样,我们走向未来的途中,才能离我们的故乡更近些罢。

 

2013年5月29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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